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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堂外的风声很快传到后宫。
杨玉环站在长生殿的回廊上,听着远处传来的争执声,指尖掐进掌心。
昨夜李瑁托人送来一封信,信上只有三个字:“勿念我”。
墨迹洇透了纸背,像是用泪写就。
她望着殿角的铜鹤,忽然想起小时候听祖母说,弘农杨氏出过皇后、出过宰相,却从未有过如此荒唐的事。
此时的政事堂里,宰相张九龄正与李林甫争执。
“陛下此举,无异于自毁长城!”
张九龄将奏折拍在案上,上面罗列着历代乱伦亡国的典故,墨迹力透纸背,“陛下却沉迷于儿女情长,将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?”
李林甫慢条斯理地呷着茶:“张相公何必如此执拗?陛下不过是纳个妃子,与江山社稷何干?”
“再说,杨氏入道已断前尘,于礼并无不妥。”
他放下茶盏,眼底闪过一丝算计——若能借此事扳倒张九龄,这相位便彻底稳固了。
争执最终传到李隆基耳中。
他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谏章,忽然抓起最上面一本,狠狠摔在地上。
那是韩休的奏折,字字泣血:“陛下昔年封禅泰山,曾对天起誓要保百姓安康,如今却因一女子弃礼法于不顾,臣恐天怒人怨……”
“韩休老匹夫!”李隆基怒吼着掀翻案几,青瓷笔洗摔在地上,碎片溅到龙袍上,“朕看他是活腻了!传旨,贬韩休为洪州司马,即刻离京!”
消息传出,朝堂瞬间安静下来。
韦陟闭门不出,苗晋卿称病在家,张九龄被罢相的旨意已在路上。
只有一个叫王忠嗣的年轻将领,还在宫门外跪着,他是李隆基的养子,曾在泰山封禅时护卫左右。
“陛下!”他声嘶力竭地喊,“臣愿领兵镇守边疆,换陛下收回成命!”可宫门紧闭,他的声音很快被风吹散。
入夜的长生殿,烛火摇曳。
李隆基握着杨玉环的手,看她试穿新制的锦裙。
那裙子用波斯金线织成,裙摆上的凤凰展翅欲飞,光是金线就用了三百两。
“玉环你看,这颜色多衬你。”他笑着为她理了理鬓发,却没注意到她眼底的空洞。
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,道袍换成了华服,素钗换成了金步摇,可那双眼睛里的光,却像被掐灭的烛火。
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,三响过后,万籁俱寂。
她忽然想起李瑁送她的那方帕子,不知被自己藏在了哪个角落——或许早就该扔了,就像扔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。
“在想什么?”李隆基从身后拥住她,下巴抵在她发顶。
她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,忽然觉得窒息。
“没什么。”她轻轻挣开,走到窗前,望着天边的残月,“只是觉得,这月亮不如寿王府的圆。”
李隆基的脸色沉了沉,随即又笑道:“待明年中秋,朕带你去骊山赏月,让他们把整个华清池都铺满桂花。”
他以为她想要的是这些,却不知她只是怀念那个能在月下为她读诗的少年。
深夜的宫道上,高力士指挥着小太监搬运赏赐给杨玉环的珠宝。
一箱箱玛瑙、翡翠、珍珠从国库运往长生殿,看守国库的老吏望着空荡荡的库房,忽然老泪纵横——那里面,曾存放着开元年间积攒的粮草、军械,是用来防备边患、救济灾民的。
长生殿的烛火亮到天明。杨玉环坐在窗前,看着第一缕晨光染红宫墙。
她轻轻摘下鬓边的金步摇,放在案上,步摇的流苏垂落,像一串无声的泪。
她忽然想起父亲教她读的《诗经》:“吁嗟鸠兮,无食桑葚;吁嗟女兮,无与士耽。”
那时她不懂,如今却字字入心。
只是一切都晚了,她像一朵被强折的牡丹,插在不属于自己的金瓶里,纵然有享不尽的荣华,根却早已烂在土里。
远处的朝堂,鸦雀无声。
曾经直言进谏的大臣或贬或死,剩下的人都学会了沉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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